这壶茶多钱?”
我心想这题甚是简单,不用多想便脱口答出:“一千四百钱。”
严决明却捧腹而笑,连连答道:“不不不,乃七百钱。”
我不解,重又心算一遍,答案一致,并未算错。
严决明笑道:“与良人一道饮茶,女子还要花钱?”
我无语,他这算法不按常理。
“还未说起,那贼人可逮住了?”
我黯然,笑了笑摇摇头。
“那你最近要小心,”严决明收起调笑的神色:“那厮身手不佳,却阴险狡诈,下手又狠,你个弱女子平日要谨慎些。”
我敛了笑意,随口道:“也是我疏忽,不该那么晚独身出门。”
“不,”严决明难得正色道:“这与你有何干系?贼人行恶,出自他的坏心,与你行为如何并无半点关联,便是你未漏夜出行,他该行的恶一样会做。你好歹也是有学识的女子,万不可引过自责。”
重又打量了严决明。
眼前的他好似多了一层色彩,原本只觉得他是个漂亮的公子哥儿,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有份侠胆义肝罢了。
只是这样的贵族世家,也会有这样设身着想的认知么?
严决明执意要送我。
我十分不好意思,况且他这样容貌,衣着华丽,举止文雅,显得与他并行的我像是粗使丫鬟。
果不其然。
天色尚早,京城街上满是穿流的人群。
大姑娘小媳妇地挤在一起,凑着脑袋目光连连地瞟向我们,眼里或嫉妒或八卦,嘴巴一开一合地议论纷纷。
严决明倒是绅士,面向人群时,还不忘伸手护一下我。
我倒宁愿他不这样做。
默默跟在他身后装作他丫鬟的样子合情合理,人们只瞧见他这个漂亮的公子,根本注意不到亦步亦趋的我。
而他却时不时回头与我讲话,更是为了方便,放慢脚步与我并行,倒让我如芒在背,行立不安。
一路护送到了国子监舍院门前,几个在舍的同僚瞪大了眼睛看着负手而立的严决明。
我的脸好似火烧一样,他可倒好,一副悠哉哉的样子。
落日余晖投在他的脸上,半眯的凤眼狭长,长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影,微微卷曲而立。
“就送到这儿吧,”严决明微微一笑:“再送下去,怕对姑娘清誉有损。”
我心中腹诽,走了这么长一路,你才想到要顾及我的名声么......。
低头道了谢,转身便想逃也似的离开。
“啊对了,”严决明突然出声:“亚子姑娘,可别忘了要赔我香炉!”
认命地捏了捏怀里已碎成两半的香炉,闷声应了,忽略身后爽朗的笑声,拔腿而逃。
还未走进住所,却看落锁的院门前,抱着膀子蹲着一身着鹅黄布裙的女子。
“季亚子?”
一张素白的小脸扬起,脸上干涸的泪痕却十分醒目。
“...我没有地方去...”不过几日未见,季亚子的嗓子沙哑的不像话:“能蹭个床么?”
季亚子有些怪怪的。
上次见她,虽心怀愤懑,可眼神灵动,生气满满。
可如今的她,呆呆地坐在床上,我倒了热茶递予她,她也不觉烫手,只一味地用手握着,掌心处通红一片。
“可是林博士难为你了?”想了想,还是轻声发问,那日林湘姬发难的样子一跃出现在脑海。
季亚子没有答话。
“...或是你孩儿的病?”心里咚咚地打着鼓,轻声道:“我阿爹开了医馆,虽不甚厉害,可村里有什么头疼脑热的阿爹都有法子,不若我替你问问?”
季亚子的眼珠终于松动了,可却是落下一行清泪,流在她清丽的脸上,倒有些苍白幼弱的美。
“我就要离开京城了。”许是她想通了什么,认命地闭了眼,放下手里早已凉透的茶杯,从袖口里递了包帕子给我。
展开来看,却是代表国子监职位身份的铜碟。
“你这是做什么?”
“我被广文馆除名了,”季亚子抬起毫无生气的眼,看向我:“今日下的文令,原因是我无法服从安排,不适宜职位需要。”
季亚子的话犹如一道惊雷炸在我头顶,震得我半天没回过神。
“所以...我被舍院撵了出来,可笑我一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的工作,却也没交下什么朋友,不知道今夜能不能借宿你这儿?”季亚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,故作轻松地道:“不过这样也好,再也不用担心齐儿,我可以自己照顾她了。”
眼看着季亚子扯了被子,转过身去假装睡去。
我心绪翻涌。
摸遍了全身上下,除了严决明那只被我摔坏的香炉,我可谓是口袋光光,分文没有。
可季亚子没了收入,回去老家,又带着病儿,她该怎么生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