成群结队的白鹡鸰在一团团火焰色的云中忽隐忽现,而披上金色披肩的银龙雪山,似乎就矗立在湖泊对岸,如同一位年迈的长者,注视着身下的顽童。
“今晚,就在这过夜吧。”魏溢林摇下了车窗,贪婪地吸了吸鼻子,这里的空气有一种收不住的清鲜,微冷而不刺骨,让人不禁神清气爽,“没有人会来打扰我们。”
“好。”乔武打转了方向盘,汽车横穿过盘山公路,驶入一条通向湖边的小路,这条路虽说也铺着水泥,但却没有画行车线,看样子,湖泊的这边并不是旅游景点,不过这样更好,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。
道路的尽头,是湖边的碎石,其中不时点翠着好些植被,粼粼的波光在冷风的作用下,不停地拍打着湖边的石头,有时还会发出“哗哗”的天籁之音,听着很是舒服。魏溢林跳上了一块大石头,瞩目远望,只见,眼前的湖水由暗到亮,最后就像被洒上了层层金粉般,湖水就像莲台,承托着盘龙峰,而那盘龙峰就像一尊沐浴在圣光之中的神,一簇簇发散性的光线,从它背后出现,顺着柔顺的云朵,蔓延向远方。
魏溢林抓起一只瓶壁满是水雾的矿泉水瓶,将里面的残水倒干净后,又用湖水将它装满,然后像敬酒一般,将瓶中的雪山融水慢慢地洒在自己脚下。那水珠,就像一滴滴饮饱了霞光的珍珠,“哗啦啦”地砸碎在岩石锋利的边缘上,就如同,倒“酒”者那颗破碎的心。
“天武哥……那个……喜……喜欢上一个人……是……是什么感觉?”半靠在引擎盖上的乔武,将声音压得老低问秦天武道,似乎生怕被第三者听见。
“不是吧,小子,胡须都这么长了,还没谈过?”秦天武故作惊异,似乎丝毫感觉不到乔武的良苦用心。
乔武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,然后,抓起一只已经凉了的馒头,狠狠地咬着,一边还傻傻地笑着。
“唔……当你肯为一个人去改变的时候。”
乔武“呼”地喷出一口气,本就没有舒展开的眉头,皱得更紧了。
“怎么?是不是看上谁了?”粗中有细的秦天武听出了乔武心境的变化,从桑塔纳的另一边走了过来,倚在驾驶座的车门上,盘起手,饶有兴致道,“不对啊,你小子怎么着,也有三两月没见过女人了吧?”
“呃……”乔武被他说得脸红耳热,连忙搪塞道,“我就随便问问……”说这话时,乔武的眼睛,始终偷偷地瞄着魏溢林。
“走,过去看看。”
夕阳慢慢地靠近了盘龙峰,晚霞也渐渐收敛,看得出,天准备黑了。三个人并排坐在湖边,迎着柔和的夕阳,看着霞光中,那一群群染色了的白鹡鸰,心中似乎都有万千思绪。早上的事,远不止是失去了两个袍泽那般简单。
“我们根本不可能靠聚集幸存者这种方式来夺回长岭机场。”不知哪位勇士先开了口,将大伙藏在心底的事给捅到了台面上,“就是夺回来了,又能有什么用?我们又不能坐飞机去东宁,还是要被困在这鬼地方。”
确实,失去了其他城市的支持,仁安的生活水平,不用多久,就将倒退数百年,而这落差,对习惯了现代生活的几人来说,无异是致命的。尤其是还要时刻处在可能被感染者弄死的恐惧之中,不时何时方能解脱。
不患寡而患不均,这正是贾忠全所担忧的,为此他决绝地抛下妻少,但即使是这样,他还是没能破开这个魔咒,鱼与熊掌,岂能兼得?要想保持凝聚力,就必定让所有人知道,赤县尚在。但赤县尚在,又意味着巨大的不公平——为什么我们的家乡就要被无情地抛弃?为什么,我们就要替那些住在别墅中的人卖命?为什么我们就必须那么高尚?
魏溢林凝视着湖面一圈接一圈的波澜,似乎是想从这深邃的湖水中,找到坚持下去的理由。湖水中的金光,碎碎的,看久了,眼前便会出现一种眩晕,这眩晕中,似乎有两个摇晃的身影,魏溢林吓了一跳,揉了揉眼睛,再仔细一看,那俩身影不但没有消失,反而变得更加清楚了,左边的那个,高高的,是钟文峰,他只剩骨头的右手举得高高的,一副要投掷物品的样子,他的嘴张得大大的,似乎是想喊些什么,他想喊什么?右手边的那个,矮矮的,是柏韵莲。她依旧保持着落水时的样子,那双眼眸一闪一闪的,就像是手机的未读信息提示灯那般。她想说什么?
答案,早在弩箭掉落在地上,水花消失在玉带河中时,便已揭晓:活下去!
魏溢林的身子不禁一震,活下去?没错,活下去!只有活下去,才能给他们俩报仇,只有活下去,才有可能看到世界重归安宁的那一天。也只有活下去,才不会辜负他们所望。
找到答案的魏溢林不禁舒心一笑,然后摁下了卫星电话的通话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