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章 剜枭心撕鹤貌

    皇城朱门前，昙璿王府的马车停靠，数十名宫人静静等候在外。

    雍羽深吸一口气，环视着车厢内，她最无法割舍的牵挂们。

    “白银呐，”她扑到白银肩头，抱紧了她，声音卡在喉间，像被揉碎的冰碴，“你耍刀最厉害了，肯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，有你陪殿下一起攻城，肯定所向披靡，对不对？”白银红着眼，轻拍她后背，说那当然了，你且等着听我们胜利的号角声，我亲自吹响它，让你安心。

    而后，雍羽又拉过苌生的手，先拿手背擦拭这孩子哗啦啦的眼泪。

    “苌生，昙璿王府不是你能久留的地方，这两日你先去裴府躲起来，拿着这个玉佩，去西楼找阿满，让他带你去见裴存胥，那是你裴舅舅的堂哥，会护你平安的……”

    “还有赤金锭，就拜托你照看了，”

    她揉着小狐狸毛茸茸的脑袋。

    “虽然她鬼机灵，能懂你很多意思，但如果要对她口令，你得说关中话，不然她不适应，”雍羽几度凝噎，仍牵动一个微笑，作了示范。

    “阿锭，搁就哈……”

    小狐狸尖尖的小黑耳朵动了动，立刻乖乖蹲坐起来。憨态可掬，惹得心情沉重的几人不约而同笑。

    雍羽摊开掌心，最后望了眼流苏穗子，将它系在了赤金锭的项圈上。

    赤金锭似乎预感到了什么，焦躁不安，叼咬住雍羽袖口不撒嘴。

    “阿锭听话，不要闹脾气，”雍羽佯作轻松，轻挠狐狸耳后那撮绒毛。

    “等咱们胜了，姊姊就回来了，以后每天都给你好多肉肉吃，来，握爪，一言为定……”

    她捏了捏小狐狸黢黑的前爪，然后示意苌生抱紧赤金锭，不顾阿锭拿爪子不停地扑打抓刨。

    正要起身掀开帘子，却是感受到一股轻微的力度，轻扯住了她的袖角。

    雍羽一愣，还以为又是赤金锭。

    回头却见，揪住她袖角的，是元无黎骨节分明的手。

    她的目光顺着那只手，怔怔落在他脸上。

    那双碧眸却并没有看向她。

    长睫似鸦羽般轻覆轻颤，喉结微微滚动，仿佛在极力压抑着什么。

    雍羽满口苦涩，刚想启唇说些什么，元无黎反而轻轻放开了手。

    她转身，再度掀帘，蓦地回头，轻唤他道：

    “阿黎，”温柔的笑。

    “千万……平安。”

    他因她这句话而睁大了眼，雾气弥漫在褐绿色的眼瞳里。

    “好。”他说，“一定。”

    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元无黎露出那样柔如春风的笑。

    那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元无黎。

    —

    朱红色的宫门在她身后缓缓合上，出一声沉闷的响动。

    身上衣饰被宫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，似是要确认她没有携带什么危险的物什入宫。

    皇寺内寂静无声，唯见几缕青烟自香炉内袅袅升起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。她站在殿中，抬头望向那尊金身佛像，佛像低眉垂目，神情悲悯慈祥，却直让人无端感受到了极强烈的压迫。

    “枭心鹤貌，佛口蛇心。”雍羽想起了修建这座皇寺之人，不由得冷嗤。

    身后骤然响起了男子的低笑。

    “嫂嫂不会是在说朕罢。”

    雍羽冷冷转身，十指深嵌入掌心，指甲几乎把肉掐出血。恨意如毒蛇般缠绕在心头，随着她每一次呼吸，束紧了心脉。

    回身但见，元隽行不紧不慢踏入庙内，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弧度。

    她皮笑肉不笑，垂了眸，款款欠身，“参见陛下。”

    一片阴影投影在眼前，不等雍羽反应过来，手肘便被谁托住了。

    被摩挲着，向上抬。

    “嫂嫂真是美丽，”元隽行说，很愉悦的语气，“连惊慌失措的模样，都这般美丽。”

    “陛下诏令妾进宫，想来，不是当真要妾剃修行罢？”她笑靥如花，不动声色地将胳膊从他手中移开。

    后颈蓦地被他扣住，身体因力前倾，她几乎是应激般打了个哆嗦，眼神中的冷意有一刹那没有藏住。

    他的手穿过她颈后乌，指穿梭在柔顺如绸缎般的丝间，暧昧地道：“如此佳人，谁会忍心她与青灯古佛相伴，削去这一头流云青丝？”

    “陛下的意思是……”雍羽脊背陡然一凉，仿佛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，瞬间蔓延至全身。

    元隽行不答，笑意堆叠，黑眸微微闭合，似是非常享受这种——从她神色中窥探出变化的滋味。

    “朕很好奇，”一根手指挑起了雍羽的下巴，迫使她抬任他观赏，“嫂嫂究竟有多么大的魅力，竟能让雁回那种洁身自好，清正寡欲之人，为你疯狂着迷，作出那些荒唐事……”

    雍羽想偏过头去，又被他以两指掐住下颌，强迫着正回了视线。

    “真眼熟啊，嫂嫂，”元隽行盯着她的眼睛，轻佻笑道：“该不会是洛水宓妃、巫山神女，常来云梦泽中与朕相会？”

    雍羽忍住了从髻里拔出簪子扎进他喉咙的冲动。

    仇人近在咫尺，可她奈不了他如何。殿下尚未行动，此时诛杀元隽行，对殿下没有一点帮助。

    雍羽胃里直犯恶心，仍按捺着激烈的心绪，努力想要表现出以往的娇柔妩媚，故作迎合讨好。

    却在下一瞬，听得元隽行阴森森的低笑：“又或者，是上天觉得我们缘分深厚，在阔别数年后，又让我们相会了呢。”

    她瞳孔猛地震颤，牙齿也咬出了声响。

    元隽行的表情十分平淡，好像方才不过是跟她随口开个玩笑一样。

    “寺庙庄严，嫂嫂的衣饰不合规矩，”他上下扫视着她的着装，“大红色很衬你，但这个颜色在这里，不合适。”说着，他伸手拔下了她的金雀钗，拿在手中细细把玩。

    一大缕墨松散垂下，雍羽僵杵在原地，又听他懒... -->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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