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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五十四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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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李兰开口说话的同时,李追远脑子里也即刻生出了“脑雾”。

    它正在逐步覆盖自己的记忆与认知,将自己拉入过去的那一段特定的情境中。

    对此,李追远表示理解。

    虽说梦鬼正处于惊惶不安的状态,同时正逐步失去对这里的掌控,但至少在眼下,梦依旧是梦,在它大框架未倒塌前,它依旧会按照既定流程去运转。

    就是,李追远不太喜欢这种“渐进”的过程,他能感受到,有一股力量正在遮蔽自己的记忆。

    这给他一种,自己正在被人当面侮辱智商的感觉。

    既然这种记忆覆盖不可逆,他宁愿选择更润物细无声的方式,要不然你干脆扬起一片沙尘或来一道闪电,然后场景瞬间转换,让自己直接代入。

    但转念一想,李追远忽然又意识到了一个矛盾点,那就是在自己被梦鬼拉回小皮卡里听收音机充当节目点评嘉宾前,自己应该已经被梦鬼拉入梦境里很多遍了。

    按理说,自己已经被打磨去不少棱角,至少对这种梦,应该逐步趋向于接受和麻木。

    哪里可能再入梦时,依旧得花费这么久的时间,来为自己布置代入感?

    所以,梦鬼你之前,到底在做什么?

    脑雾正在逐步形成,一些东西李追远已经记不起来了,他只能在有限的时间里,去进行尽可能多的思考,哪怕只是用一种思维惯性。

    不应该的。

    李追远承认自己在精神层面,出自己伙伴很多。

    但他不会想当然地认为,凭借这些,就能让自己在这梦境里,显得如此与众不同。

    任何反常理的现象,必然至少有一个客观作用因素。

    李追远把在小皮卡上,梦鬼与自己的对话,在脑海中快回忆了一遍。

    少年心中生出一种猜测:

    梦鬼的服软语气,是对自己说的。

    所以,

    有没有一种可能,

    梦境出问题的不仅仅是谭文彬和阴萌,

    自己的梦,

    其实也出了问题?

    刚一念至此,“脑雾”覆盖完成。

    李追远的记忆,定格在了一年半前,那时的自己,还没回到老家南通。

    少年此时的模样,也生了变化,个头矮了一些,脸蛋圆润了一些,坚持吐纳基本功所带来的身体力量感消失,因经历而蓄养出的既压迫又从容的气质也被抹去。

    李兰的怀抱就在面前,李追远脸上也露出欣喜的笑容,扑入李兰怀中,母子相拥。

    “妈妈,我好开心。”

    母慈子孝。

    那时的男孩,就是这般模样,他还未放弃对自己母亲的期待,虽然知道母亲不喜欢自己,甚至很厌恶自己,却依旧执着于牵着母亲的袖口不放。

    相拥后分开,李兰右手拿着票,左手牵着李追远的手,母子俩走入游乐园。

    虽然没有检票员,可李兰依旧做着递票检票的动作。

    李追远乖乖地站在妈妈身边,不时流露出对游乐园的好奇与向往。

    他也会向里面站着靠一靠,尽可能地不去阻碍其他游客的道路。

    哪怕,这里除了他们母子俩,压根就没有其他游客。

    这就像是林书友梦里,他奔跑向自家着火庙宇的路上,越是靠近庙宇就越是看不见路上的人,只是林书友在那种情境下,是不会在意这种细节的,毕竟他神经有些大条。

    所以,梦也会对一些没必要出现的东西,做一些简化,反正不影响你的代入感。

    同样的现象,也出现在李追远的梦里。

    但和林书友那里的简化所不同的是,哪怕此时游乐园里人满为患,在这对母子的视角里,有和没有,并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母子俩反正都是在演戏,对着活人演对着人偶演……和对着空气演,没什么区别。

    园区门口,摆着卖冷饮的冰柜。

    李兰面带微笑地低头看向李追远,李追远将一根手指放在唇边,然后不自觉地抬起眼皮,偷偷看一眼自己的妈妈,接触到妈妈的目光后,又马上挪回视线。

    “呵呵。”

    李兰似乎是“看破”了儿子的小心思,走上前,对着空气问价,再从冰柜里挑选出一个雪糕。

    她给钱,再找钱,最后又说了声:“谢谢”。

    随后,李兰撕开包装纸,这是一块熊猫脸的可爱雪糕,她将其递给儿子。

    李追远伸手接了过来,然后,他吃一口,再将手臂举起,李兰弯腰,也吃了一口。

    母子俩说说笑笑,开始在游乐园里找游玩项目。

    若是从上帝视角,也就是梦鬼视角来看,哪怕它还没去特意布置出什么,但这个梦,已足够诡异。

    这对母子,在空旷无外人的游乐园里,“无实物”表演得极为细腻。

    雪糕很快就吃完了,李追远将包装袋和小木棍一起丢入垃圾桶,然后张着自己的双手,有些局促。

    李兰从口袋里拿出面巾纸,细心地帮儿子擦拭。

    擦好了后,更是用手指在儿子鼻子上,轻点了一下,母子二人相视而笑。

    可惜的是,没有外人。

    否则,这对母子,绝对能吸引很多人的目光。

    可爱懂事精致如瓷娃娃的孩子,漂亮且气质绝佳的年轻妈妈,母子俩的一举一动,仿佛都在诠释着“母子”这个词的标准含义。

    这里的梦,应该是恐怖的。

    一如谭文彬、润生、林书友和阴萌他们在这里所经历的一样。

    其实对于李追远而言,这个梦,也是恐怖的。

    因为李兰会在外人视角无法看见的刹那间隙,眼眸里流露出一抹排斥,为自己擦拭手指时忽然稍加一点力。

    种种稍纵即逝的细节,流露出李兰对自己的厌恶。

    残忍的是,她知道自己的儿子能够捕捉到。

    更残忍的是,她知道自己的儿子清楚,她本是能演得滴水不漏的。

    最残忍的是,她是故意,在自己儿子全心全意表演时,让他失去那种努力营造出的虚假温情和满足感。

    她在嘲讽,她在讥笑,像是在面对一个……自欺欺人的小怪胎。

    他们怕是这世上,最连心的一对母子。

    也因此,她更清楚如何让自己的儿子难受,让他体验到,人皮不断被撕扯下来的感觉。

    每次看到他因心颤而渐渐绷不住的演技,她的内心,就能得到些许松快。

    “儿子,我们坐海盗船好不好?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李兰去买票。

    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,李追远抬起手,似是眼睛入了沙子,开始轻揉。

    借着自己手部的遮挡,少年的眼里,流露出一抹与其年岁不相符的平静与淡然。

    买好了票,母子俩在空无一人的海盗船前,排起了队。

    他们甚至,能在“看见”一些有趣的人时,互相拉一拉对方,示意一起看,还能就此说说笑笑。

    一个开个头,另一个马上就能接上。

    在愉快且期待的氛围中,李追远和李兰坐上了海盗船。

    海盗船开始前后摇摆,幅度逐渐增大。

    李追远开始欢呼,李兰搂着自己儿子,也笑得很开心。

    原本,这种“美好氛围”,应该继续持续下去。

    但不知怎么的,在李追远视角里,海盗船船头上,那个戴着帽子的独眼龙船长,变成了一个白老人的形象。

    老人虽然年纪大了,但精神矍铄,身子骨也很硬朗。

    他站在船头,无视着船身的摇晃与“风浪”,正在对自己露出慈祥的笑容。

    看看他的笑容,再扭头看看自己妈妈的笑容。

    二者一样,二者又很不一样。

    “小远侯……小远侯……小远侯……”

    老人出了呼唤。

    李追远听过自己妈妈的秘书徐阿姨对她家里父母打过电话,当时徐阿姨说的是一种很奇怪的方言。

    徐阿姨说,这种方言,他妈妈也会,但他从未听自己妈妈讲过,记忆中,他妈妈也从未和老家外公外婆通过电话。

    海盗船的摇摆幅度,进入了最大值。

    船头的老人,身体慢慢出现龟裂,他在破碎,但他依旧在看着自己,脸上慈祥的神情也没有改变,他还在继续呼唤着自己的名字。

    李追远双手抓着前面座椅的栏杆,低下头。

    李兰:“你害怕了么,儿子?”

    李追远用力地点了点头:“妈妈,好可怕。”

    李兰:“快结束了。”

    海盗船逐渐平稳下来,这一轮,结束了。

    当李追远重新鼓起勇气抬起头时,看见了碎裂一船的老人。

    这里是手,那里是脚,到处是血迹,他的头,则正好固定在自己身前座位上,正注视着自己。

    李兰牵着李追远的手下来,下船时,男孩的腿有些软,呼吸也有些急促。

    “儿子,你要休息一下么?”

    “不,不用。”他不会因为自己的缘故,给母亲添麻烦。

    一切属于孩子的麻烦,可以制造,但都得在有限范围内,只为体现小孩子的可爱和为母亲的表演搭台。

    “那我们去玩碰碰车?”

    “好呀。”

    依旧是买票,排队。

    轮到母子俩后,俩人一同坐入了一辆车里。

    这是一个圆形场地,里面有很多台车。

    平滑的地面上,画的是穿着各个民族特色服饰的男孩女孩手拉着手。

    当指示灯亮起时,里头所有的车,哪怕没有人在开,也都动了起来。

    李兰示意李追远来开车,李追远手握方向盘,脚踩踏板,碰碰车的度提了起来,很快就和前面的那辆车相撞。

    “哎哟!”

    “哎哟!”

    母子俩出了一样的呼喊。

    接下来,调转方向盘,脱离,再撞向另一个人。

    “砰。”

    “呵呵。”

    “哈哈!”

    纯粹的撞来撞去,寻找一个合适的契机,最好从侧面,撞向其它车,然后母子俩似乎能同时听到被车上不存在的尖叫声,接着一起笑。

    但开着开着,李追远忽然看见,场地中央位置,原本画着一个小女孩的区域,那个小女孩,离开了画面,坐了起来。

    她穿着一身红色的汉服,很端庄,安静地坐在一张小板凳上,双脚则踩在身前。

    她很文静,她也很漂亮,虽然她的眼神没有聚焦,哪怕周围不断的有碰碰车疾驰而过,她也没有丝毫理会,只是单纯地平视前方。

    不知怎么的,看见她时,李追远也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男孩甚至稍微往边上侧了侧身子,与自己的妈妈拉开了一点点距离,至少不像先前,紧挨得那么近。

    李兰问道:“你累了么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

    “那妈妈来开。”

    不等李追远回应,李兰就伸手抓住了方向盘,然后脚猛地踩下踏板。

    这次,碰碰车没有去撞其它车,而是径直向着场地中央的那个位置开去。

    度很快,没什么反应时间,李追远的眼睛睁大,随即就看见女孩被自己所在的碰碰车压过。

    男孩的身体开始颤抖。

    李兰继续开车,踩向倒车踏板,然后,又一次碾了回去。

    男孩双手攥紧,被修理得很好的指甲,嵌入皮肉之中。

    李兰又一次开车撞了过去。

    男孩仰起头,强烈的窒息感袭来。

    李兰:“儿子,妈妈开得好不好?”

    男孩咬着牙,闭着眼。

    李兰再次碾过,一次又一次,不停往复。

    “儿子,妈妈技术怎么样?”

    “儿子,妈妈厉不厉害?”

    “儿子,你今天怎么了,胆子这么小么?”

    结束音响起。

    所有的碰碰车都停歇了下来。

    车上不存在的人,开始下车离场,不管是“大人”还是“孩子”脸上,都流露出意犹未尽。

    正常来说,游乐园里的碰碰车,票价算是所有项目里最贵的那一档次,而且体验时间并不长。

    李兰问道:“儿子,我们再玩一次好不好?”

    这个时候,你留一个人坐车上,再让一个人去交钱,就能不用排队接着玩。

    李追远睁开眼,在他的视线里,场地中央位置,已是一片红色。

    那件本就是红色的汉服,早已在不断碾压中撕扯破碎。

    虽然不知道为什么,但在刚刚,李追远心里有无数次想要宣泄的冲动,他恨不得亲手把自己身上的人皮撕下来,然后把身边这个女人的人皮,也一并扯下。

    他很想就这么血淋淋的站在这里,去面对她,去面对这个世界。

    因为他受不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痛苦。

    可每次这种冲动到达临界点时,李追远的额头总会出现一种冰凉又柔软的触感,对其轻轻抚摸。

    它一次次将自己蹙起的眉头抚平,将自己濒临崩溃的心态从悬崖边又拉扯回来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自己面前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这座悬崖,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上会有一根绳子,阻止自己跳崖。

    但他很珍惜这条绳子,如同溺水的人,终于渴求到了一缕新鲜空气。

    再扭头,看向身边坐着的仍然跃跃欲试想要继续玩下去的妈妈。

    李追远面露微笑,回答道:

    “好呀。”

    李兰将一张钱递给李追远,这是个大面额,可不仅只能续一次。

    李追远离开碰碰车,走向空无一人的售票台,将钱递送过去,然后对身前笑了笑,侧过身,指向自己母亲所坐的那辆碰碰车。

    随后,李追远又跑了回来,坐回车里。

    这一来一去间,鞋底传来“咯吱咯吱”的粘稠声响,刺得男孩耳膜生疼。

    “妈妈,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好,我们继续玩。”

    “好呀。”

    “你来开,妈妈休息一下?”

    “嗯!”

    李追远接过了方向盘,脚也放在了踏板上做着预备。

    他已经察觉到,自己的内心深处,好像缺失了一大块。

    他不知道这一块究竟去了哪里,但他能敏锐地感知到,这一块还在继续起着作用。

    这似乎,是一场拔河较劲。

    绳子的另一端,好像不仅仅是自己的妈妈。

    同样的,自己的身边,好像也站着另一道身影。

    没有线索条件,没有已知讯息,他只知道,自己不能输。

    指示灯再度亮起,新一轮的游戏开始。

    李追远驾驶着碰碰车开始和其它车对撞。

    李兰一开始只是笑吟吟看着自己儿子玩,过了一会儿,她似乎现自己儿子只在边缘地带找车撞,她就伸手指向了中央处。

    “儿子,去那里,去那里。”

    李追远扭头看向中央处,他看见那个穿红色汉服的女孩,又出现在了那里,依旧是坐在板凳上,穿着绣鞋的双脚整齐地踩在身前。

    男孩调转了方向盘,向她开去。

    内心的剧烈颤抖,再度浮现,他再次开始颤抖,自内心的颤栗,一种想要撕扯下身上一切的强烈冲动,又一次浮现。

    可就在这时,女孩却对他露出了笑容。

    这一瞬间,李追远安静了下来,他也露出了笑容。

    “砰!”

    他撞了过去。

    李兰:“好玩么?”

    李追远:“真好玩。”

    李兰:“那快退回去。”

    李追远:“好的,妈妈。”

    一次次的撞击,一次次的碾压,换来一次次的内心颤栗,但伴随着次数逐渐增多,内心的抵触,也正逐步降低。

    这一轮游戏里,李兰没有接手方向盘。

    下一轮游戏,和再下一轮里,依旧全部是男孩在开。

    他叫得很大声,他笑得也很开心,玩得脸上全都是汗。

    最后,还是李兰开口道:“儿子,休息一下吧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

    李追远双手松开了方向盘,留下了两道湿漉漉的手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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