进来,将里面鼓吹的满满,然后突然撤身离去,从那以后,那里便空了下来。”
我摇摇头,这太深奥。
从前意气满满的傅书业不见了,从前傅书业眼底的温柔也黯淡了。
如今的他,更像是一只撤了气的球,又瘪又狼狈地被丢在角落。
傅书业絮絮叨叨地念叨着,一壶烧酒下肚,竟也不见醉意。
我皱眉,想起在葑祁放榜那天,傅书业不过寥寥几杯便双颊红晕,舌头僵直。
想来,他已练就一身喝酒的本事了。
半牙的银月攀上天幕,我指着村口的山坡,问道:“这山上的野花呢?”
“烧了。”傅书业淡淡道:“村里的孩子拿着烧火棍追跑,火星掉在了上面,大火烧了半日,半山坡的山花全毁了。”
我闭上眼细细地嗅着:“可还是有山花的香气。”
“傻亚子,”傅书业笑了:“那都是去年的事儿了,如今早又长出来了。”
我看着傅书业的眼,也笑了。
傅书业笑了半晌,意识到什么,敛了笑意,低头不语。
“有时候,你需要把一切都烧干净,才会有新的东西生长出来,人也是这样。山花可以重新开始,傅书业,你也一样,总能找到方法。”
傅书业不无凄凉地扯了扯嘴角,却没答话。
“傅书业!”我用力握着他的肩,喊道:“你眼里心里都是枯萎的山花,就算离你不远处繁花似锦,你也欣赏不到。”
“枯萎的山花,就把它扔到某处旮旯,勿再理会。你再挂念,它都没法起死回生。”
“亚子,”傅书业握了握拳,轻声道:“世上没有神仙,你我都是凡人,有些事不是说放就能放的。”
哲学上有这样一个词,叫“控制二分法”,指的是:接受不能控制的,控制能控制的。
显然傅书业正处于这样的阶段。
接下来的日子大家心照不宣,谁也没再提起过什么。
除夕这天,阿娘头戴我挑的金桃花顶簪,着一身新衣,拉着阿爹显摆。
阿爹闷闷地笑着,一向不善言辞的阿爹狠狠地在阿娘脸上亲了一口。
傅书业也换上了我为他挑的罗衣,选的是上好的丝绸面料,袖口特意纹了雅致的竹叶花纹滚边,袍服雪白,一尘不染。
他的头发以竹簪束起,额前几缕发丝被风吹散着,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,袍服妥帖合衬。
只微仰着头,清晨的阳光打在傅书业身上,渡着一层金色的光晕,是那样的傅粉何郎,清新俊逸。
我心想,傅书业他真好看。
“亚子,你的新衣呢?”傅书业瞧我还穿着离家时的那套旧布衣,皱着眉道。
我扭过身子,指着头上的梅花簪子,嬉笑道:“新年礼物。”
阿娘停了手,心疼道:“怎的给我们都买了新衣,却不舍的给自己置办件。你在京城做事,吃的穿的都要好些,才不会被人笑话。”
“阿娘,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,”我嘟着嘴,语气轻快地道:“同僚们都很照顾我,尤其是带我的教授,颇为关照。”
除夕夜饭,阿娘又张罗了一桌。
正中的鲢鱼豆腐,再次摆了上来,我几乎以为是上次剩下的。
可傅书业却说,阿娘见我上次多夹了几筷子,觉得我喜爱,便一清早赶去村头买来的。
算来,这已经是回来后第三次在桌上瞧见这菜了。
或许,当娘亲的都有这样的通病,只要发觉你喜爱哪样菜,就会频繁地煮,她不晓得还能如何向已经成年离家的子女表达她的爱,只是在拼命把你觉得好的,给你,都给你,爱的不知所措,爱的词不达意。
就着阿娘热切盼望的眼神,夹了一筷子鲢鱼入口。
“好吃。”许是菜太烫口,只觉得这话说的,喉间哽咽,溃不成句。
阿娘好似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夸赞,骄傲地一挺胸,冲着阿爹炫耀地挑了挑眉,低声道:“我就说亚子爱吃吧?”
阿爹闷头笑着,扒了一大口米饭,两只眼眯起来,像极了天上的月牙。
嘴里塞满了烫口的食物,我眼前雾茫一片。
抬起袖子不经意地扫过眼角,将露珠吸走,看清阿娘低头时落在碗中的泪。
阿娘虽然嘴角笑着,可那透明的液体却“吧嗒,吧嗒”地坠了下来。
我晓得,阿娘是舍不得我。
过了今夜,我便要启程再坐上三天三夜的马车,重新回到京城。
再见面时,便是明年除夕夜。
如何舍得,如何能舍得?
心一冲动,嘴巴便拦不住的张了口,把深藏暗涌的念头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。
“我想在京城分期买套宅子,接你们过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