; 绿衣扭扭捏捏地没好意思说。
徐清司笑了一声儿,袖中大手一伸,精准地捏住了她小脸蛋儿,居高临下地道:“你还以为自己生得倾国倾城祸国殃民呢?女人见了你都得一见倾心非卿不娶?到底被谁养大的你长歪成这样?”
“够了!”绿衣气咻咻地一瞪眼,糖葫芦都甩手扔到了地上。
徐清司道:“吃饱了?”
绿衣怒道:“没胃口!”
她哼哼两声委屈巴巴地道:“我还不是看你不高兴了,想着去顾姑娘面前说点你的好话,等回刺史府了顾姑娘跟你道谢时你会开心些,结果你这么对待我!”
徐清司一挑眉:“你不是去骗人家买糖葫芦的?”
绿衣乍被揭穿顿时张牙舞爪:“这只是次要的!”
徐清司道:“是吗?”
绿衣怒道:“你又污蔑我!”她恶狠狠地跺了两下脚,扭身就气呼呼地跑走了。
徐清司对她知根知底儿的,望着她背影笑了两声,便转身回了刺史府。
顾寒衣问出了青玉案所在地,迎着落日余晖去取了,回来时弦月已高升,她走到徐清司房前想敲门,却见里头一片漆黑,于是将手放下,兀自回了住处。
半夜衙役敲响了刺史府的门,有人掌了灯,见徐清司坐在中庭还未睡下,诧异之下不禁问:“刺史大人可在等人?”
徐清司想了想:“……顾大人可回府了?”
来人恭敬道:“早已睡下了。”
徐清司于是看着庭中的一簇翠竹,良久都未曾吭声。
来人唤了他一声,徐清司方才叹道:“回去休息吧。”
怎地就信了绿衣呢?
他起身将要回房,来人连忙才禀:“是今日擒到的贼人,指了名,一定要见大人一面。”
徐清司驻足,望了望天色,低声道:“他到还挺精神。”便又转身随着人去了。
裴彦手脚都上了拷,有司大牢灯火一贯昏暗,将他额角上的一块儿淤青挡了。他等徐清司进来,便从床板上站起了身,待狱卒退出去,才看着徐清司讪然一笑:“果然是你。”
徐清司气定神闲:“有什么想法?”
他身躯半隐于黑暗,烛火明灭,黑密的睫羽在他睑下投出一片阴影,那纤长的影子冷冽地朝人掀了掀,映彰出一片波澜不惊的粼粼寒潭。
裴彦眸光微敛:“你是司南吧?刺史大人。”他说“刺史大人”时语调放缓了许多,听着有股子讳莫如深的味道。
徐清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,站在那里辨不出喜怒,似在等他说下去。
裴彦定定地看着他:“一开始就是你散播的大内有秘宝,藏于婕妤殿中,诱我去盗。我虽心动,却也知危险,是以并不想去,然后你便派人寻上了我,以重金相许,叫我盗宝之后往沂州而来,可保我一命。我先前还当司南先生神通广大,竟连大内之中都可呼风唤雨,直至今日,才总算是想明白了些其中曲道。”
徐清司随手整了整衣袖,瞅着有些了然无趣地样子,轻描淡写地一勾唇角:“是么?那你怪聪明。”
只当是听不出他的明朝暗讽,裴彦忽然一阵怪笑:“你特意指定日子让我入宫,怕就是为了引顾寒衣出来吧?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司南,竟也会为了一个女人大费周章?”
徐清司淡淡看了他一眼,那一眼如高山经年不化的积雪,被寒风就地一卷,迎面袭来铺天盖地的凛冽。
裴彦面色一惴,不禁退了半步,他囚衣还算整洁,藏了几分狼狈,可他心中的不安,却还是在不经意间披露于了人前。
或许在他还不知徐清司所图之前,也或许在他还没如今日这般羞辱于顾寒衣之前,他是没这个不安的,毕竟司南重信,江湖人人皆知,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义无反顾的收下那笔重金。
可今日城东,他切身感受到了徐清司的态度,一切便变得不那么肯定了。
他不得不试探以及提醒徐清司:“顾寒衣一路穷追不舍我到沂州,入城门时我还在想,若我真被大内所擒,司南先生拿什么保我?直至眼下所见,我才知如今整个沂州能不露声色放我离开的,确实只有司南先生了。”
徐清司漫不经心地松开了衣袖:“你说这么多,是想让我夸你脑子转得快?”
裴彦一噎,当即明白自己许是还未完全说到点上,立马道:“江湖上有江湖上的规矩,我踏出这个牢门,自然将一切埋于尘土,所闻所见都随风去,再也与我无关。”
徐清司这才抬起眼来正眼瞧他。
裴彦见他不说话,急切之下往前迈了半步:“明日!她便要带我离此回京了。”
徐清司眸光微微一动,碎星散开,露出藏于一角的寂寥黯然,他转身往外,到牢门口时微微侧过头:“既然答应了你,一个时辰后,你便随来接你的人离开吧。”
裴彦面露喜色,腕上镣铐啷当作响,冲着他的背影道了一声:“多谢。”
眼下初秋,晚间渐凉,长街早无人影,数条街外的琅琊河上还在喧哗,所幸听不太清楚,只能望见几点灯光,否则,徐清司定要觉得吵。
离开有司一条街外,身后有人跟了上来,徐清司停下脚步:“带他离开大牢,其余的,过几日再看。”
影子无声退去,像是一阵秋风卷落,从未来过。
徐清司站在空巷,低低地喃了一语:“路可真长……”
他眼前的这条巷子,在漆黑中湮没了尽头,延展下去似乎无穷无尽,瞧不见归途的远方,路可真长啊……